第八話

公回到王宮已經是七月的事了,他表面上仍然效忠於王室,暗中觀察著王宮的一動一靜,發現一件事:宮中的人事一直在調動,連續汰換了好幾批侍衛和宮人,是為了慶祝即將滿十八歲的公主所做的準備嗎?

發現這一點的不只他一人,яユ曾詢問過執事團的首腦,得到的答案幾乎都是:「嫁人了」、「另尋發展」之類的;問恭子,得到的卻是:她什麼都不清楚!

光輝似乎對人事調動不甚介意,他只是欣賞著懂事聽話的孫女替他日理萬機,並且和那庶民一天談不到十個字的話,雖然他逐漸發現那庶民的價值可能遠超過他想像……

他會看地、討價還價、會跟軍火商談判、會研究地理,斷定該地礦產值不值得開採……最後雙方皆大歡喜,除了有時候有例外:

一個阿拉伯珠寶商獅子大開口,製做新王冠上的紅寶石索價十萬法郎!公殺價六萬、甚至八萬都不肯出讓,最後公故意說:「你這什麼爛寶石?拿來做伊集院王室的磨刀石都不夠格!」

那旅商負氣而走,事後光輝才得知,公使用小技倆把紅寶石偷到手!這對於яユ是無法想像的事,但對狡猾的商賈之子卻有可能。

яユ聽光輝聊到此事,嘴角浮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,既擔心公會被找麻煩,又佩服他的機智靈敏,更駭於他的膽大妄為;這會使公留給她不好的印象嗎?答案是否定的,因為她了解公的性格,所以公出人意料的行為她都可以接受。

唯一使她不安的是潛伏在他背後,那巨大的隱憂。

公這裡呢?他幾乎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那對祖孫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原兇,起因是覬覦主人家萬貫財富,加上自己得罪公主,故陷害於他。

沒關係,等我累積雄厚資本,就不會再受制於王室了!

夜裡,侍女送來一壺冰酒,只是不肯交待酒的來源,公冷眼看她斟好酒退下。

是誰送的酒?是毒酒還是…?

那酒的香氣使他一凜,顧不得那許多了,把杯裡的酒一仰而盡。

這……這是主人家釀造的特級冰酒「拜占廷之泉」?!是從前進貢給王室的酒吧?不然這麼特別的酒,家裡一向只外銷的…,是光輝老頭國王給他喝的嗎?

咕嘟咕嘟把壺裡的酒一股腦兒飲盡,公對天大吼著:「天上的父,你給我聽清楚!只有被壓抑的人才能獲得永生!陷害人的人才是應該要滅亡的!我要去害人了!用我的血換得家人的平安吧!」

如此大叫大嚷,直到夜半方休。

яユ從噩夢中驚醒,奇怪的夢……,公拿著一柄短劍猛刺她心窩,自己發不出半點聲音,身體愈變愈小、愈變愈小……最後被變成惡魔的公一口吞噬……!

「原來是夢……」
可是,為什麼覺得胸口十分疼痛?喉頭似乎有東西梗住那麼難受?

主人家出事一個半月了,今晚她擔心公思念家人情切,特地命侍女送「拜占廷之泉」給他,夏夜飲用冰涼的酒最舒服了,也許可稍稍冷卻一下他心中蘊藏的那頭野獸。

……真希望他早日離開王宮這個金絲籠。
 
 











七月底了,這一天在光輝與公之間卻爆發了激烈的衝突,原因是公告訴光輝要十億法郎資本來建設工業化首都,光輝堅決反對,並揚言要將這個動搖國家資產的人處決!

яユ得知消息後大驚失色,晨讀也來不及做,十萬火急地跑到光輝的辦公廳,一進門就在到光輝氣得漲紅的老臉,及一旁被兩個侍衛軍箝制住的公。

「爺爺……」

「…………」

「主人君他…又冒犯您了?」

「哼!」

яユ轉頭看看被箝住的公,後者沒為自己辯白,只是唇邊浮起一絲冷笑。

「……主人君,你竟敢用這個態度頂撞國王陛下和本公主,本公主罰你苦刑一年,永世不得再踏進王城一步!」

「親愛的яユ,妳給這小子的處罰太輕了……」
光輝似乎看破了她的用意,緩慢地說道。

公似乎正要開口欲言,яユ制止了他:
「來人!快將這庶民拖下去!快!」

只要一離開王宮,以公的本領,逃到人找不到的地方對他易如探囊取物!

快走……要爺爺再信任你一次簡直難如登天……逃離開首都吧……

「яユ樣……」
下人的聲音拉她回到現實。

「有什麼事待會處理完再說!」

「可是主人イモ的……」

「他的什麼?」

「據報…他的雙親……」

正要被帶走的公,聽到探子的話也豎起耳朵。

「他的雙親?找到了嗎?」
яユ感到欣慰,她總算為公做了一件事。

「……」

「停,你們先別忙著把他架走,主人夫婦的事他有權利知道!」
яユ制止了正要架走公的侍衛。

「я…яユ樣…,據得知,小組在工團裡找到主人イモ的父親,而……」

「怎麼樣?說啊!」
換成公大吼了。

「令堂因為受不了打擊,在非洲自盡……;而令尊……我們找到他時,已身染猩紅熱,在回國的途中病逝…」

「…………」

яユ耳中轟的一響!眼前一片漆黑。

原本她和公各站在世界的一端,如今……,現實,一道無情的雷,在兩人遙遠的距離間劈過,更使她和公成為完全沒有交集的異次元世界的人!

一陣可怕的沉默,彷彿時間停止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。

яユ只是淒楚地望著公,看著他的表情由期待,轉變成憤怒,再變為失望,…陰沉…,到最後他狂笑了起來。

「哈哈哈ぼぼぼ…………」
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
「哈哈哈,伊集院王室!總有一天,我父母和詩織的靈魂會回來找你們算帳,到時候也是我和你們王室開天窗的日子!」
公迅速掙脫了侍衛的箝制,頭也不回地朝王宮大門方向奔去,侍衛正要拿槍對準他,卻被яユ遏止了:

「沒我的命令,誰也不許開槍!傳下去:主人君要出宮,任何人都不許阻攔,違者王法伺候!」

逃走吧!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,從今以後,我再也見不到你了。
 
 
 
 

當天яユ安撫好光輝的情緒後,把自己關在寢宮裡。

又一個夜晚,窗外的薔薇們似乎在低泣著。

但是那朵孤高的薔薇呢?她沒有哭泣,只是她的心,已被撕碎成一瓣一瓣了。

真是個漫長難熬的夏天啊……
 
 












「灼傷吧!只有這樣你才會記得他們給你的禮物,只有這樣你才會學到怎樣加倍奉還。」
公拿著燒紅的木炭,貼在自己的手臂、胸口上。

自從離開首都,公變得更加沉默冷血,十八歲的青年,竟然學會憤世嫉俗,即使數個月前的他,都不會想到自己有這樣的轉變吧?

但他不會就這樣放棄,他還要混進宮去殺了光輝,把他的屍體帶到яユ面前,教她嘗嘗失去至親的痛苦!

中學時曾聽她說過她沒有父母,現在還要她嘗嘗唯一的親人死去的滋味!哈哈哈!

現在王宮內門禁一定是更嚴苛了,全國的人都在怕他行刺國王和公主,對於每個進出王宮的人都要盤察一番,怕是他喬裝改扮,哼!憑他們那種身手,奈何得了宮內宮外來去自如的他嗎?

我要找一個最好的時機,報父母和詩織的仇!
 
 












яユ躺在大床上,無法成眠的她,腦子不斷重複著幾天前公丟下的話,她不放心爺爺,不放心宮內的人,不放心國家和王室…

至於自己呢?

隱隱約約希望自己可以死在公的手上,這樣可以解決兩個人的煎熬,可是公永遠不會知道,痛苦的不是只有他一人,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肯真心對待他的人,只是永遠也沒有機會讓她真心對待罷了。

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該有多好,寧可自己仍然是男裝,默默地、深深地喜歡他,不留給他一絲負擔。